“孤身徒步走中國”已有八年多了。在那浪跡天涯的日日夜夜中,曾千百次地面臨過“為什么要走中國?”的提問。坦率地說,在先前很長的一段時間內(nèi),我的回答都有似是而非之嫌。我不知道,那種源于心靈深處和天地之間的東西如何能說得清楚。
就世上所有“流浪情結(jié)”的人而言,有的是在心靈中流浪,有的是在川原大野中流浪,有的則兼而有之。對此,我深有體會;貞浧饋,盡管我是在南方海邊平原的那個城市長大的,但我早就預(yù)感到:在遠(yuǎn)天底下,有許多我遲早要去,也終必能去的地方--我擺脫不了在心靈中流浪,又要在天地間流浪的命運(yùn)的誘惑。我知道,這還同我的艱難的童年,少年的身世有關(guān):在那些個無處可去的歲月里,我除了與書為伴外,便是坐在屋頂上遙望遠(yuǎn)天......
盡管不是每個人都必須一蓑煙雨,風(fēng)雨兼程在那迢遙蒼茫的遠(yuǎn)方,你盡可以“身在曹營心在漢”似地在心靈中流浪,再不然,就讀些有關(guān)旅游之類的書雜志過過癮。但嚴(yán)格說起來,那種感受和由此所獲的悟性終究是有限和蒼白的。因為,你或許能從字面上“流浪”出“天蒼蒼,野茫茫,風(fēng)吹草低見牛羊”的意境,但你不會知道,夏季的內(nèi)蒙古大草原上蚊子成群,而與同時的藏北草原上寂寥得會使人呼天傖地道:天哪!為什么竟連個蚊子也見不著!你也或許能從雜志或熒屏上看到,那高聳入云,蜿蜒曲折的川藏,青藏,新藏,滇藏四條天塹是多么艱難地伸向圣城拉薩,但你無法領(lǐng)略到親自跋涉于這片“生命禁區(qū)”時所感受到的那種神秘氛圍,以及人僅僅作為一個"生命體"仰望天空時的那種悲涼......

誰都知道,流浪本身是一段起伏很大的生命歷程,社會和自然界中的萬千事物矛盾眾多,反差強(qiáng)烈,讓你目不暇接,窮于應(yīng)付。“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”也即源于此因,這種局面積累久了,“天人合一”的境界也就不遠(yuǎn)了。
所以,當(dāng)那種招喚也不斷在你心間涌動,而條件又許可時,不妨身背行囊作一回“流浪族”。即或是短暫的,無論什么形式和內(nèi)容的,都會使你受益匪淺。
就我而言,由于這些年中,每日里都有對生命和宇宙的感悟,于是,對有些人看來很重要的東西,在我已不重要了,我現(xiàn)在的心境里常充溢著感動。在不斷充實自我的同時,更增添了生命的感激,對我們這個多災(zāi)多難的祖國以及人類的憂患和熱愛......
母親去世后,我孑然一身的坎坷人生又一次遭逢劇變。在后來的那些天中,我覺得“孤身徒步游中國”的動源突然少了很多,我又一次面臨萬念俱灰的境地,我?guī)缀跻辶?.....
關(guān)鍵時刻,理性總是我忠誠的朋友,使我一次次闖過險關(guān)的,并不是這些年來出生入死慣了的險峻,而是責(zé)任,一種預(yù)罷不能的責(zé)任感提醒我:這時節(jié),唯一能打倒余純順的恐怕就是余純順自己了。于是,我在母親遺像前磕了三個頭,擦干眼淚,又繼續(xù)前進(jìn)了。每有別的,因為昔者既逝,而原定的事情還須做下去,此外,紀(jì)念慈母的另一種方式,更應(yīng)該是將“走訪全中國”的理念推向最后的成功!
余純順,中國現(xiàn)代旅行探險家。1988年7月開始孤身徒步中國的旅行、探險,足跡遍及23個省市自治區(qū),行程4萬多公里。1996年在羅布泊探險時遇難。











